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 书本网【抹茶まっちゃ】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 《自从我把生意失败的男神捡回家后》 作者:少女酱 文案: 我把暗恋三年,生意失败的男神捡了回家 煮饭给他吃、装逗比哄他笑、助他四处打点联系 待他东山再起之日,我打算到庙里当和尚 男神X逗比 现实童话向 PS.若不是日更,便是隔日更 (1) 记得有一次公司里的女强人琼姐领著一群小菜鸟,团团围在我的办公桌边问我: 「康言,为什麼你可以在BOSS身旁待了两年之久啊?」 我清清喉咙,自是清楚她的用意。於是笑眯眯、和善地向这群公司的新力军道: 「因为我不垂涎BOSS的美貌啊。」 小菜鸟们不明所以。琼姐张了张口,霍然似看到什麼鬼魅,眼神发直没有说话。 BOSS,即我男神那时好巧不巧从后方办公室里出来,灯光通明下他用看逗比的眼神看我。 四周诡异地静了下来。 此时此刻,当了我三年上司的男神双手插袋站在公司大厦的门前,外头下著滂沱大雨。 要是他失控跑出瓦遮头,浑身被雨淋湿,到街上大叫大喊: 「你为什麼背叛我!」 「你们这对狗男女,不得好死!」 那就符合这出狗血剧的套路了。 我不切实际地想。 连被心爱的女人出卖,撵出公司也能面不改容,果然是我男神麼。 脑海并没有发热,神智亦十分清晰的我像个献媚的小太监后跑到BOSS身后。 戳戳他的背。 咦,还蛮结实的。 「BOSS,先来我家吧。」 我没太察觉这话似是邀请炮友的开端,BOSS却是一脸诡异的转头盯著我,看得我心中发毛。 我连忙澄清, 「那个……我并不是垂涎BOSS你的美貌。」 当了BOSS助理的第三年,我从男神脸上再次看到那种看逗比的眼神。 (2) 说真的,虽然当了男神三年助理,可是我和男神不太熟。 听说第一个和他「相熟」的女助理,被他以假公济私的名义辞退了。 第二名想和他热络的男助理,被男神以性////骚扰的理由调了别的部门。 想来一名青年才俊,当众被男上司义正词严的批评「别对我动手动脚」,实在是……结果他两眼红肿主动辞职。 要是换上我的话,怎麼说也要狠狠多摸BOSS一把,然后才灰溜溜逃走。 扯远了。 BOSS看来也是不情不愿跟我回家的,要不是他早把那所豪宅抵押,给那个女人「周转」,也不至於有家归不得。 於是我和半生不熟的男神回家时,气氛很是奇怪。 雨打在我撑著的蓝伞上,滴滴答答的一曲奏得好不欢乐。 摺叠伞面积太小,而男神太高,我差不多是把右手举高过头顶,才能把两个人盖进一片安土。 如果这是小说就好了,「咻」的一声就进入下个场景,不用我手都酸软了而且男神还有意识离我越来越远。 雨中漫步很是浪漫。灰暗、满是阴霾的天空,周边一点一点悄悄远去的嘈音。 就只是不太合适「暴雨」这种情况。 半边身体和衬衣都被水打湿了好麼,这太冷天的。 我终於忍不住侧头,跟男神说: 「BOSS,能不能再靠近一点点。」 吓,差点把恶作剧之吻的配乐唱了出来。要是让男神得知我一大好青年喜欢看偶像剧,说不定马上逃到天桥底当流浪汉也不愿跟我回家。 幸好,BOSS只是斜睨我一眼,向我凑近了些许。 (3) 我的家在小旧区里头,八层高的唐楼,往在第三层。 这区的旧房子都没有电梯,颇具以前香港电影的怀旧感。 男神上下打量我家破旧的红漆大门,门顶角落的油漆有少许脱落,零零碎碎露出里面木色材质。 门与墙之间下方相合位置已被磨蚀,开门时会发出难听的刺耳声。 BOSS轻蹙眉头,问出他从公司路上回家对我说的第一个问题: 「你怎麼住在……这种地方?」 我忙著把湿漉漉的雨伞收好,免得地板渗水楼下投诉,幸灾乐祸的傻笑道: 「那不是因为BOSS你给的人工太低嘛。」 事实当然不是这样,只是有些事情说太多就无谓了。 把蓝伞摺叠整齐,抬头的时候BOSS瞥了我一眼,迳自脱鞋进屋。 男神有双会说话的黑眸,我总是能从中解读出什麼,刚才它就似是说: 「有什麼可乐的,这个傻逼。」 我在门前灵活地用脚趾搓掉白袜,匆匆忙忙进内拉开窗帘,又把毛巾扔到BOSS头上。 BOSS脸上有几分不能置信,看来我应该恭敬地将毛巾双手奉上? 偷瞄他的眼神,我大概猜对了。 我没管他,摸著下巴细看这两房一厅。熟悉得很的小地方,方方正正齐齐整整。 确定没有「违禁品」后,我才兴冲冲到浴室打算洗个澡。 泡在热气朦胧中,暖气渐渐从脚底涌上面颊,我后知后觉地想: 这好像是BOSS第一次来我家? 指尖在旁边冰凉的瓷砖画著圈圈,我把脑瓜浸进热水,吐了个泡泡安慰自己: 起码有为他斟上一杯热茶呢……还有毛巾…… 也不太差吧。 上岸之际,才发现一个问题。 看著浴室里惟一一件乾净的白衬衣,脑海浮现的是刚好遮著重要部位的下摆,露出白花花的大腿的穿法。 太阴险了,我才不是这麼随便的人……呢! 转念一想,男神该不会以为我穿成这样,要对他做什麼吧? 斟酌片刻,我抱著豪气干云的念头— 将衬衣的长袖子往腰上繁紧,弄好下摆。 往蒙蒙镜子里头看,就似是穿了长裙一般。 露上身是秀身材,露下身是耍流氓。 打开浴室的门,雾气顺著冷空气茫茫飘散在厅中。 「……」 捧著热茶的男神盯著我的新造型,无言许久。 (4) 看到男神沐浴完毕,属於我的灰色休闲裤硬是被他当成七分裤去穿,我抽抽嘴角,差点没忍著笑出声来。 男神带著浑身暖气及沐浴露的香气,抹弄著滴水的黑发,镇定自若地在我身边坐下。 见他把电脑笔记本放在盘起来的双腿上,专注地查视什麼,我也不打扰他。 果然是BOSS呢,这麼快便开始计划了麼。 被雨肆虐过的冬夜特别冷,家里没有暖气。我只好把玻璃窗都关得紧合无缝,动手将蒙了一层厚尘的客房收拾好。 擦了擦汗,劳动过后的身子慢慢温热起来。 又跑到厨房,冰箱里的食材没剩下多少。放了两个蕃茄当汤底煮乌冬,剥好外壳,扔了几只虾仁到锅里。 前前后后忙碌了一个多小时,喜滋滋的怀著「求表扬」的心情来到男神面前。 却看到男神抱著笔记本,脑瓜往下一点一点。 额前的碎发盖著英挺的眉毛,整个人都柔和下来似的。 我做了一件特别特别后悔的事。 没有仔细欣赏男神难得的睡姿,直接一个弹指蹦在男神脑门,对他说: 「吃晚餐啦。」 弄得男神在我对面十分有礼仪地啜著乌冬时,我一方面责怪自己没有用温柔似水的方式唤醒男神,一方面用眼神回避他脑门的红指印。 男神放下筷子,没有离座,跟我低低说了声谢谢。 我搔搔头,「嘿嘿」笑了两声,突然想到了…… 「BOSS,你负责洗碗啊。」 男神: 「……」 (5) 男神在厨房「乒乒乓乓」摔破了一系列厨具后,我正式接手洗碗这工作。 都说男孩要穷养,体验生活! 要不然怎麼跟同居人好好分工合作,和谐共处。 我套上粉红色胶手套,苦口婆心对抱著胳膊在一旁注视的男神说: 「BOSS,你不能指望什麼都能用爱的供养完成啊。一段感情……啊吥,呃……就算是同住人,也要有付出才能维持一个家。」 BOSS默默听我唠叨,大概是受不了,轻描淡写说了一句: 「嗯,我会分担家务。」 男神这些年大约亦存了不少钱,只是这个风尖口上想要翻身,每一块钱也应要用得其所。 何况现在的房租多贵啊…… 想到这儿,我专注著手上的擦布和泡沬,说: 「委屈你了,BOSS。」 ……最多不把洗厕所的活儿交给你好了。 男神迟疑了一会儿,好像摇了摇头,我看不清。 沉默片刻,男神开口: 「康助……康言,你为什麼要跟我走?」 手上擦拭动作没停,我笑了笑。 早就料到BOSS会提出这个问题。 当时BOSS环顾办公室,我凝视著他依旧笔挺的背影。他对众人说: 「我会回来。」 没有放进太多情绪的一句,也没有任何迟疑。 於是我知道,他是真的真的,会回来夺回他的心血。 琼姐、李叔这些老臣子不说。我、小萍、阿力都是四年前被BOSS亲手提携,一起打并杀出成绩来的。 四年前我们刚大学毕业,一无所有。一腔热血,跌倒多少次、通宵数夜,IDEA被客户一遍一遍拒绝,也都不在意。 我没有太多商业头脑,跟了BOSS一年后他对我说: 「康言,你心细,来当我助理吧。」 男神在工作上多多少少跟我合不来,想来也是我太没用、不够果断的关系。加上并不熟稔,他留下我时简直是受宠若惊。 四年了,小萍有了一头家,阿力上有高堂,有女朋友要照顾。 相信男神也清楚,所以没有勉强他们,亦没有怪他们不随他而去。 岁月里,流年里,有些东西放下了就永远放下了。 想到这里,我颇有些不合时宜的伤感。 气氛已经够愁云惨雾的了,「我现在还是一无所有啊」这种比惨王的台词都不好意思说出口。 男神直勾勾的看著我,似是等待我的回答。 我摆好乾净的碗筷,脱下手套。 面向男神,十分十分正直、特别特别少女地用两手在左胸做出心型的手势。 拱向他。 男神黑著脸,眼神彷佛控诉著: 「你是逗我玩儿吧。」 哎哎别说,欺负男神还蛮好玩的。 (6) 翌日清晨,我从客房门缝中偷看用棉被把自己包裹的男神。 把高大身躯蜷缩成一团的花卷BOSS…… 好可爱。 趁他还在酣睡中,我摄手摄脚套上茶色厚大衣,双手紧紧插进厚暖的口袋中外出。 先到银行里寄钱。绿叶上的露珠还没乾透挥发,自动存款机自是空无一人。 家中弟弟今年应该上大学了吧。他一向好学、天资聪颖,想来考上一间好大学也不是难事。 我往冰冷的空气中呵了口热气,雾气团团飘散。 看著银行卡的存额,好心酸……是时候找份时间弹性高的兼职,并开始喂养男神,与男神并肩作战的生活。 买了菜肉包和豆浆。楼下商店早已被地产公司收购,小区只充斥著大型连锁店,豆浆的味儿也没以前的小店鲜。 啧啧,万恶的地产霸权。 刚回到家,男神正坐在餐桌上打字,我连忙招呼他来吃早餐。一起捧著热气腾腾的包子,陷在木椅的软垫上看新闻报导。 「BOSS,我们现在怎麼办啊。」咬著包子,我含糊地问他。 男神吃个包子也吃得特别好看。整整齐齐的牙印印在薄皮上,多汗的肉馅泛著油光。 「再过两天,你替我送个件给安总。」 安总是我们合作多年的生意伙伴,胖敦敦的样子很亲厚。每次和安总应酬,BOSS总被他拉著玩扑克牌喝红酒。 我颔首,灌了一口豆浆又问: 「里面的东西能不能看?」 男神直截了当地道: 「只要你看得明白,可以。」 「……」 ……这样直白而机智地鄙视我的智商真的好麼。 我发泄般用力嚼著包子,瞥到男神的「七分裤」,灵光一闪。 「工作之前,我们去采购一趟?」 男神盯著灰色的休闲服及光秃秃的脚踝,一脸怀疑的看著我。 我赶紧收起贼兮兮的笑容,忧心忡忡向他道: 「再不去买东西,我们很快便断水断粮。BOSS你真要裸///奔吗……」 大略是「裸///奔」这词儿对男神来说太刺激了,於是他二话不说点头。 我控制著脸部表情,大义凛然地把剩下的一小块馅儿扔进口中。 嘿嘿。 (7) 阳光普照,暖和光线把严冬的冷驱散一大片。 在百货公司随便买了几身衣服后,我拉著男神到小区里惟一一间超级市场。 「BOSS,我说的是黄瓜啊。你怎麼拿了根节瓜过来?」 男神默默盯著手上的绿皮节瓜,我推著购物车细指给他看: 「喏,黄瓜这里比较光滑,没有秃瘤。」 男神好脾气地点点头,把节瓜放回原处又走到一旁视察蔬果去。 超市的卖菜大婶和我很是热稔,一看到我便用豆大般的眼珠细瞧: 「小康,你今天怎麼不是穿大裤钗下来啊,人模狗样的多不习惯。」 这大婶的大嗓门太不给力。而且现在是冬天,冬天穿什麼裤钗! 我慌张地纠正她平日穿的是「运动休闲五分裤」,挠挠头: 「今天不同嘛,有人跟我一起买菜。」 大婶咧嘴而笑,露出一颗金光闪闪的犬齿: 「有女朋友陪啊?」 菜档的冷气调得很大。我拉上大衣的拉鍊,摸著下巴思量,犹豫地开口: 「是以前公司高高在上的人物,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那种。」 大婶帮著我把菜心用保鲜纸包好,作恍然大悟状: 「哦!高岭之花!」 我十分赞同这个一针见血的形容,连连点头。 咦怎麼好像有点冷,又把空调调高了吗? 我把拉鍊拉到最上的位置,缩著脖子把半个脑袋缩进厚大衣。 有人从背后拍拍我的肩膀,我回头一瞧--- ......高岭之花每次都很会挑时机出现呢! (8) 算是暂时安顿下来,我趁著男神埋首工作的时候偷溜外出找活儿。 尽管要和男神重新打拚,只是日常生活还是离不开「钱」字嘛。水费电费煤气费电话费上网费一大堆,每次收到缴费单来都令我很有冲动用牛皮胶布把信箱封口。 跷起腿闲闲坐在公园石椅,面前是一份大大展开的「招职」杂志。冷风拂过,纸张哗拉拉作响。 对面的抠脚大叔不时往我的方向瞥一眼,大大咧咧看著报纸上儿童不宜的某版面。 衔著笔杆,顺著招聘的格子慢慢爬。 餐厅侍应,月薪八千。工作时间从清晨六时到下午三时。 我男神的早餐午饭怎麼办? 划掉。 办公室文员,月薪一万。朝九晚五的时段。 万一BOSS唤我送件给各老总咋办,晚上和凌晨可是各老总的活跃出没时间啊。 打个大红叉。 抠脚大叔把报纸一再摺叠,摺成小小一份放进口袋,开始招呼白背心老伯来下棋。 「啊嚏。」 寒风呼呼打在脸颊,我捂著嘴小小打了个喷嚏。 真不明白偶像剧里那些只用写个小说,而且还不是当红作家的主角如何「仅够糊口」。物价楼价如此高企,不是富二代不是啃老族真能糊口麼? 怀著这般阴暗的想法,无意间瞅见右下角一方不起眼的招聘广告。 ……咦? (9) 当天午夜,我鬼鬼祟祟捶打著酸痛的背脊潜回家时,发现男神门外的地板透出一抹微弱的光。 我伸了个懒腰,把刚才买回来的小玩意塞进口袋,强打精神轻轻敲门。 明明不算是粗重活儿啊,怎麼就累成这样呢。莫不是平日没有积极运动的关系? 男神靠在床上,从笔记本中抬头,没有用发胶立起的额发微微盖著眼帘。 看到是我,他揉了揉眼。大概是太困,声线变得模糊: 「到哪儿去了?」 我屁颠屁颠滚到男神身旁,顺便把被子盖到一身冷气的自己身上,想了好久才憋出一句: 「梦游……吧?」 男神颔首,看上去也并不在意我回答了什麼,继续自顾自赶著给安总的计划书。我不敢太靠近男神,在被子里汲取足够温暖后才探出头来。 实在不太想回自己房间,身体疲惫但精神十足。於是我百无聊赖地把脑瓜凑近发光的屏幕。 黑夜里只剩下一盏小黄灯捻起小片光圈,我眨了眨乾涩的双眼。 这计划书…… 「BOSS,这是不是有点……」 不择手段? 不道德? 钻法律的空子? 我找不到词儿说下去。 男神打字的动作停下,却没有把目光从笔记本挪开,淡然道: 「这样会快很多,你也不想等太久吧。」 男神做生意也好,为人也好,从来都是光明磊落。我见过他父亲,大约是小时候家教很严谨,男神的是非观坚定得不得了。 公司里有人嘴碎,说BOSS做人太严肃正直,在商界会多走数回冤枉路。这话传到BOSS耳中,他只是笑笑没说话。 作为成年人,我也没天真到认为BOSS在在公事竞争上从不走捷径。有时候耍手段是必须的,然而…… 「可是BOSS,选择太偏僻崎岖的路去走,可能会迷路。」 等多久也好,我也会等。 只是男神,别走得太远啊,我怕自己跟不上。 男神终於转过头来看著我。 良久,他闭上文档,阖上眼长长呼了一口气。 宁谧的夜里,男神蹙著眉不知在想什麼,表情渗了数分凝重。 BOSS自有他的路要走,我这个小人物亦不能左右太多。那麼,有什麼是力所能及的呢。 我把刚才顺手买的发夹从口袋中取出来。 男神在家并不需要用发胶,脑门前垂下来的发丝都快盖到眼睛了。 以瞬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男神身上,把啡色小熊发夹斜斜往他浏海上一插。 「啪」,按下。 男神倏忽睁眼,颇为无奈的盯著快要笑趴在他身上的我。 就是喜欢正经八百、三观超正的男神对著我不入流的小把戏,一点点无奈、一点点不知所措的样子啊。 (10) 装,是个技术活。 夕阳西下,我套上熨得笔直的黑色西装,慎重地把计划书装进公事包里。 BOSS在我背后象徵式地挥挥手,看来也没打算给送件的我太大压力。 我与男神临别时大著胆子回头,弱弱指著自己的面颊。 男神: 「放心,脸上没有脏东西。」 我木著脸点头,这年头讨个LUCKY KISS也这麼难啊…… 乘计程车到安总公司。在这个下班的繁忙时间,公车挤了满满沙甸鱼,若是一头大汗到了人家公司就落下一个坏印象了。 安总的办公室在顶楼,偌大的玻璃窗能映出城市下方的车水马龙。我与他自然不是首次见面,等了不到两小时,这点倒让我颇为诧异。 进门前安总正背著手看窗外风景,敦实的背影莫名有种老皇帝君临天下的气势。 既然是把对方当为合作伙伴,就不必做出有求於人的姿态。他不动弹,我就站在原地静静等待。 结果安总转过身来,看到是我神色立马变得莫测,他说的第一句是: 「康助理,听说你正在跟方总同居?」 ……忘记了此人生平最喜欢娱乐八挂。 我自动无视他闪著好奇的目光,双手把公皮纸袋向前递。安总三两下子粗略而飞快地扫视文件,支著下巴直勾勾盯著我。 挺直腰背,我镇定地与他对视。内心不住祈求他快点进入正题,别再问奇怪的问题。 「成。只是有些细节方面,我想亲自和安总谈谈。」 事情出乎意料外的顺利,我暗暗在脑海放鞭炮庆祝。从公事包取出便利贴写上家里电话,只因男神说用手机「不安全」。 「BOSS的意思是别被对方发现。要是安总你有兴趣,可以致电联络他。」 安总接过便利贴,端详。我正纳闷著他要从中看出个什麼来,他向我挤眉弄眼: 「’2’字开头的是家居电话呗。所以你们是在同居?」 「……」 (11) 风平浪静度过了数日。清晨时分,我和男神一如以往地嚼著包子看新闻报导,男神伸手拎过遥控器调到财经台。 「看。安总不再跟公司续约的流言,看来已传到他们耳中。」 啧啧,股价大跌啊。我拉紧身上从卧室抱出来裹著的被子,被电视屏幕上方的显示日期吸引了注意力。 十二月二十三日。 「下一步怎办?」 男神掀起被子越过我的头顶,抽出桌上的纸巾缓缓擦嘴,冰冷的空气从缝隙中灌入这方乐土。 「先看看他们的反应,再找人替我们低价吸入股票。」 「噢。」我目不转晴盯著他。 男神清清喉咙,别过脸去躲避我直白而哀怨的眼神,问: 「想说什麼? 直接说吧。」 我幽幽开口: 「BOSS你不喜欢小熊发卡吗……」 「……」 「怎麼都不戴上啊,不喜欢小熊的话我下次买个小皇冠的?」 「……不用。」 当天晚上,我买了半打啤酒回家庆祝。因为午夜要打工所以我没有多喝,就只专心一意灌醉BOSS。 喝醉了的BOSS没有发酒疯,乖乖缩在床上一角,两颊酡红的很是可爱。 一个大男人,尤其是像BOSS般的看上去高高大大的用「可爱」来形容可能不合适。可我就是这样觉得。 出门前,我围上海蓝色围巾,捏了捏他高挺的鼻子。 听到他口齿不清地嘟嚷: 「别闹,小倩。」 ……总觉得很郁闷啊,我恶意地拍拍他的脑门儿: 「快忘记那个坏女人。」 男神似是恢复了些许神智,眯著眼看了我好一会儿,义正词严地喃喃: 「康言,我不要夹发卡。」 「……」 我看看墙上的挂钟,快要迟到了。离开前不忘欣慰地搓揉他通红的脸颊,喜孜孜地道: 「给你捎个小花图案的回来哈!」 (12) 回到家时浑浑噩噩睡了四五个小时,明显感觉到自己状态不太好。这天气对畏寒的我简直像地雷一样危险。 思考比平日迟钝,脑袋发涨的具体后果很严重。譬如一大早看到在洗手间出来的男神时,我脱口而出: 「亲眼见证BOSS你在我家厕所撤尿的感觉好玄幻啊哈哈哈。」 反应过来时我实在不敢去瞄男神的表情! 早晨阳光煦煦,我坐在从窗户撤进来的光线底下,高兴地察觉这块地儿被烘得很暖和。於是抱著被子在那块方格地板上呆坐了好久好久。 感觉连骨头都变得慵懒了…… 直到肚子饿得「咕咕」直叫才清醒过来。男神蹲下来递给我一块面包,表情十分复杂,我解读不了。 我下意识捉著他两指夹著面包的手,扯到暖光下照射: 「这位置很暖,我给你挪挪,一起野餐?」 ……说完我马上就后悔了。 因为男神真的赤著脚,挪到我身边坐下。 反倒是我慌张起来,手脚都不知往那儿放,脑海空白一片,又道: 「你等会。我去把生菜切成肉丁,放两片芝士火腿做个三文治来。」 男神伸展长腿,似笑非笑地重覆: 「哦……把生菜切成肉丁。」 这画风哪儿不对! 我默默无言掀开被子站起身,在厨房烘了白方包,简单整了六块三文治权当早餐加午饭。 还真是并肩坐在那块地儿,边享受著阳光边咀嚼的。 下午看到男神正在忙,我思量片刻,只取过银包便打算出门。每次外出都要把自己包成一个球体,唉。 正蹲下穿上靴子,男神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拉著我的胳膊: 「去哪儿?」 「买苹果。」 平安夜嘛,苹果是怎麼说也是要送的。加上这阵子我们那麼多动作,总有种不祥的预感,就当买个安心吧。 「我陪你去。」 我睁圆双眼: 「哈?」 男神顺手扯过衣架上的黑白格子毛呢大衣,无奈地道: 「我怕你这个状态外出,会被拐走。」 (13) 今天菜市场的苹果又红又大,每颗都水灵灵脆嘣嘣的很是诱人。我瞧瞧大叔那档良心价十元五个红苹果,又瞄瞄年轻姑娘里售卖的礼盒装苹果。 在胖胖的苹果腰间繁上蓝缎带,霎时升了一个档次! 可惜价钱升了不止一倍。 男神大略亦是知道平安夜送苹果的民间传统,我在大叔那摊档挑挑拣拣时他站在我身后建议: 「送礼的话,买对面那些包装漂亮的比较好。」 我头也不回,答道: 「送给你的,这麼讲究干嘛。」 身后没有声响,我猜BOSS可能是在腹诽「送给我就这麼小气」之类的,把我乐得在回家的路上不断偷笑。 这个冬日的阳光挺猛烈,地上的砖块诚实地反射著热气。我扯掉深蓝色的围巾,喜滋滋地从环保购物袋中掏出一个梨子,开吃。 周一的街道上人影稀疏,小孩儿奔奔跳跳上学,大人们这个时候应在埋首工作。大约到了日落黄昏之际,街道便会重新活过来。 想到这儿,我又掏出一个青中带红的苹果,转身递给男神。二人世界什麼的太美好了! 余光瞥到一名压著啡色鸭舌帽的男子,整张脸都埋在阴影下,拎著一个红胶桶在我们身后快步冲来。 事情是怎麼发生的呢。 「砰」 当下我失掉了所有情绪,寂静一片的世界很是陌生。 也许不是「寂静」的,耳膜间尽是哗啦啦的水声,震耳欲聋。 后来听到那人离开前阴恻恻抛下一句: 「再不收手,下次泼在你们身上的就是镪水!」 重心不稳,手掌磕在粗糙的泥地上摩擦得生痛。我身下的男神脸上除了不可置信,还有少许迷茫。 我第一个反应是: 「往水里加冰,太阴险了……」 第二个随之而来的想法是: 「……我居然压倒男神了呢!」 (14) 我们没有报/////警。谁也心知肚明幕后黑手是何人,也清楚落案起诉的机会微乎其微。只用冷水而不是镪水,想必也是怕事情闹大了会惹祸上身。 抑或是那个人对BOSS,仍然怀有几分真心实意的情份呢。 我哆哆嗦嗦摸著下巴思量,想跟走在面前的男神讨论讨论。奈何他浑身气场太阴冷,我只好闭上嘴乖乖跟在后头。 大衣都能捏出水了,滴滴答答一路有规律地往下掉,似水鬼般在地上蜿蜒出一道水痕。幸好猛烈的阳光直直烘著我的头顶,还不至於太难受。 震颤著手,钥匙试著插了数次也找不到正确位置。 头晕晕地寻到今天早上夕照的位置,脱下大衣一屁股坐下。 好冷又好暖啊…… 偷偷睁眼一瞄男神,不看还好,因为他正木无表情地看著我。 我不知所以地「哈哈」了两声,打算再坐一会儿惊魂甫定便奔去浸热水浴。正沉醉在「泡热水澡」的幸福幻想中,BOSS倏忽开口。 「你当自己是圣母玛莉亚,用得著在这种情况护著我?」 男神的语气很严肃,我揪著手指,立时懵了。 「抑或以为自己是金刚不坏之身,被泼几滴镪水也能安然无恙。」 被骂得目瞪口呆,我无措地踉跄站起身来,想要辩解却不知从何开口。 风从窗外灌注,从领口钻进皮肤,吹得我一个澈灵。 水滴顺著BOSS的脸庞轮廓滑著下巴,掉落。板著脸的他表情万分认真: 「不要再有下次。」 於是,我便以为一切一切的训话,都是为了这句而作铺垫。 是担心我吗? 我尽量作出内疚的表情,心里乐呵呵地想著。 BOSS阖上双眼,抿紧薄唇。好一会儿,他才轻声道: 「康言,你对我这般好,到底想图什麼。」 「你想要什麼。」 (15) 我怔在原地,忽然发现自己浑身脱力。 对啊,问得太好了,我这图的是什麼啊。 心甘情愿为他撑伞、煮菜、挡水。送给他不值一文的发卡,苹果。 我图一个直男能因为我这些不入流的小举动,而许我真心相向的一生一世? 眯起双眼,重新坐在地板上抱著膝盖,我歪歪头: 「二十万。」 他不用感情来计算,还是用钱比较好吧,至少黑白分明麼。 BOSS想说什麼,似是忍住了。他眼里充斥太多情绪,也许当中有失望有冷漠。以致好一会儿才出声: 「我给你二百万。」 我笑了笑: 「二十万,就足够啊。」 就当替我供助家中弟弟的大学学费。届时我便能无忧无虑,想去那儿都可以了。 说不定还有余钱给我去趟深圳捶骨呢,或是去台湾夜市疯狂扫吃亦不错。 嘿嘿。 …… 很久以前,久得连某个人的模样也被年月涂糊了。依稀记得他对我说: 「康言。要记得自爱。再怎麼爱一个人到粉身碎骨的地步也好,别委曲求全、别让自己哭、别作践自己。」 之后长大的日子,便逼著自己悄悄在心里画了一条长长的、无形的线。 我不怪BOSS,没有资格怪他,他没有错。 图的,仅仅是这时光,也许还有分开后恩断义绝。 当天夜深打工的时候,店长唤我把一箱冰冻的啤酒往冰箱排整齐。我冷得直抖,忽发奇想: 「店长,你看我的样子,像不像当和尚的料子啊?」 店长不耐烦地打量我一番,说: 「你三百六十度换著看,也不像有慧根好吗!」 「……」 我耸耸肩,一捶手掌: 「对了说起慧根,货架上的卫生巾没货了,要订吗?」 店长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盯了我好一会儿,忍不住笑道: 「阿言,你脑袋是不是摔坏了。」 ……对,铁定是摔坏了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。 (16) 这早晨的蓝天万里无云,有如我的心情一般。 早餐依旧是包子及豆浆。我提著外卖袋子,哼著歌在路上尝试该店的新产品紫心蕃薯包。 甜甜的味道还不错,在心里打了个勾。路上刚巧遇见超级市场的卖菜大婶,她笑得双眼眯成一条线: 「哎哟,还为你那朵高岭之花买早饭啊。小伙子真是个二十四孝男朋友。」 我晃著胶袋,苦著脸哼哼: 「不是啊,人家不要我。」 大婶同情地拍拍我肩膀,拍得我一个趔趄,说: 「别灰心别灰心。女朋友闹情绪了吧,现在年轻人谈个恋爱就像过家家似的。你一个大男人,让著她呗。」 这个年头人家不要我,我还要倒著让著他! 这是什麼道理! 见我一脸被雷劈中的表情,大婶做出一副老成的样子摇摇头: 「女孩子啊,就是要哄。」 她拉著我巴啦巴啦传授了许多技巧。不知道是否因为休假的关系,大婶比平常唠叨了十倍。我的表情都冻僵了她才深吸一口气,总结: 「要不然你逗她笑嘛,很快就气消了。」 我不自觉咧开嘴。大婶脸色剧变,放开扯著我袖子的手,一边远走一边喃喃: 「怪不得啊……怪不得。」 纳闷地回家,在门旁的银光缝隙一照。才发现自己本来洁白的牙齿被蕃薯馅染成浅紫色。 嘿!还蛮逗的! 我牵起唇角,兴致勃勃向铁门中的自己无比灿烂地一笑— 「康言,你怎麼去了那麼长时……」 拉开铁闸走出门口的正是男神,看到我时他明显愣了一下。 「……」 「……」 (17) 我抽抽嘴角,脱下短靴,欢快地把包子及豆浆放在桌面。 电视频道已调较到二十四小时新闻频道,我大大伸了个懒腰,打算回房。 男神在厅中悉悉索索不知在鼓弄什麼,只听见他问: 「康言,你的份儿呢?」 我正在房里的电脑搜寻视频,万恶的芒果台居然只有官网才能重播剧集。啧,都两星期没追剧的我简直似饿狼扑虎。 闻言,我头也不抬大声回答: 「在路上饿了,吃过啦。BOSS你不用管我,开吃吧!」 一口气看了两集小猪主演的偶像剧,我往客厅探头一瞧。 男神打字的背影怎麼看起来可怜兮兮的? 我眨眨眼,自作多情的自己真的无药可救。 匆匆解决了午餐,BOSS整顿饭都心不在焉,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那个女人的威胁而烦恼。 然而我转念一想,BOSS家的背景好像也不是盖的,「世叔伯」多的是。一通电话便能解决这种小事了吧。 男神把我俩二人的碗筷执起,走进厨房。 我立马冲进厨房,制止他正想扭开水头龙的手: 「BOSS你要干什麼?」 他动作一顿,眼中流露几分迷茫: 「洗碗。」 慌忙地把男神握著的筷子夺过,我麻利地戴上手套,倒出适量洗洁精,动作一气呵成。 「BOSS你可是我的雇主,怎麼劳烦你动手啊。」 开玩笑,二十万抵得上我的年薪了! 而且还只负责送个件煮个饭什麼的太划算。 只谈钱的话,还是分明点好。何况他不喜欢做家务,又何用勉强呢。 哼著剧集主题曲,感受到BOSS在旁边的视线,我镇定自若地洗碗。 男神往厅中走了一趟,又回到厨房半倚著门看著我。 我奇怪地用眼神询问他何事。 他默然,又往厅中走了一圈。 来回走了数次,每次看到我都是欲言欲止的样子,我终於开口问: 「BOSS,有什麼事麼?」 男神抿了抿嘴,道: 「发卡…..」 我不明所以,张口「啊?」了一声。 男神: 「你给我的熊仔发卡到哪去了?」 我垂下眼帘,用力搓著碗边的脏物,采用了一种比较童话梦幻的说法: 「你又不要它。我就把它放回抽屉去,让它跟好哥们玩耍去啦。」 顺带一说,好哥们是指小花发夹。 男神沉默,没有再说话。四周只剩下哗啦啦的流水声,混合我不时走调的主题曲。 他在我身边,站了好久。 (18) 午夜背著一身疲惫夜归时,骇然发现男神坐在厅中木椅。暗黄台灯映在他的侧脸,泛著温润的光。 男神抬头,我瞪圆双眼也看不清他的表情。 「你到哪儿去了?」 我揉揉额角,平静地回答: 「不是回答过你了吗。梦游呢,梦游。」 BOSS凝视著我,似是要看出什麼端倪来。半晌,他说: 「康言,你今天一整天都不对劲。」 我呆了呆。幽幽说道: 「我给你说一个故事,好不好。」 男神歪歪头,颔首。 我带著一身寒流坐到他身旁,徐徐道来: 「从前有一个人,喜欢上另一个人。」 「嗯。」 「后来有一天,他死了。」 「……」 男神把无言这种情绪表达得淋漓尽致,我疑惑地问他「不好笑吗」。 BOSS不发一语。我半躺在木椅中等得快睡著时,他才来了一句: 「抱歉。」 ……噢。 我低下头,装作专注玩弄大衣上的绳结,轻声问道: 「为什麼道歉啊。」 「……你把我当作朋友,我却这样猜疑你。」 男神,还真是很正直啊。连道歉的表情也如此认真内疚,只是…… 我此刻的表情一定十分微妙,只好搔搔头说: 「我没生气。」 BOSS用「你这还不算生气吗」的眼神盯著我,我讷讷摸头,比了一个小小的手势: 「是有一丁丁,一丁丁生气。」 男神看著我两指间做出的「一点点」的手势,无声地笑了。 笑得很好看。 我绞尽脑汁,也只想到「好看」二字。 天底下亿万个人,万千个笑得迷人妩媚的人,千百个在我人生中曾出现过的人。 我仅仅为了眼前这个右颊嵌著梨涡的笑容,不惜一切。 一边觉得「心软可不成啊」,心的另一隅又想著「其实又有什麼关系」。 「那你要象徵式的哄哄我,我就原谅你。」 我得寸进尺,也只是嘴快想解除这奇妙的气氛。 「好。」 他却笑著答应了。 瞧著窗外天色,都快日出了。我躺在软呼呼的床上,强撑大眼皮,小小声的对坐在身旁的男神说: 「BOSS,我想听小星星。」 「……」 男神也似是不明自己为何要做到这个地步,支支吾吾老半天也发不出一粒音来。 我迷迷糊糊看著身影变得模糊的男神,依稀看到他严肃地挣扎模样,以及在黑暗中灿若星辰的双眼。 朦朦胧胧进入梦乡前,耳边好像听到一句: 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...... (19) 昏昏沉沉地起床,男神早已不见踪影,我抽抽鼻子— 喉咙火辣辣的疼,鼻腔似被什麼堵塞。 在床上作虫子蠕动状,脑海中闪过这数天发生的事情,悲惨地发现自己大概染上感冒了。 这就是传说中的乐极生悲麼。 我打算呼唤亲爱的男神。咽了数口唾液张了张口,只能发出重低音并且走调的: 「波……士……」 ……还是安心在床上装尸体,待男神发现这案发现场算了! 我自暴自弃地想。 阳光洒落白色棉被,时间已过正午。我一摸前额,满手都是薄汗。 正惊觉原来是「发烧了」,来不及细想,转眼间钥匙转动的声音便传进耳中。 少顷,男神捧著一碗冒著袅袅热气的白粥,带著天使光环超人披风等等一系列的光芒踏入房间。 男神把粥放到小几上,我与他隔著一团雾气,面面相觑。 「波……士……咳咳咳咳咳,病了……」 我郁闷地指著喉咙,其实想问,BOSS你怎麼知道我病了? 接下来,男神对我说了有史以来最长的一段话。 「你临近清晨时睡醒了一次,说了一句‘皮卡丘,就派你出来吧!’」 我深刻地回想昨天晚上做过的梦。 「然后抱著我不肯撤手,一直问皮卡丘是神奇……神奇什麼的一种。」 我把头死死蒙在被子中,掩耳盗铃不想听下去。吃男神豆腐什麼的是人的本能呢…… 「我答你……宝贝。」 「……」 让我去死一死。 「最后你一直要我重覆这个答案。我猜想你是不是发烧了呢。一探体温,你果然是发烧了。」 天哪调戏男神也就算了,问题是事后完全失忆了一点都不划算。 我用神智不清的脑袋仔细思量了一会儿,从被子里闷声探出头来,悲愤欲绝向男神发问: 「录、下…….咳咳,来了吗。」 我那时到底有没有机智的把那几声「宝贝」录下来?! (20) 男神看来已习惯无视我的抽风,无言地把白粥递给我后便开始说正事。 我小口小口呷著变温了的粥,遗憾没有藉口要男神替我「呼呼」把它吹凉。啧,都能不好好按剧本走的麼。 「下午我要见一位未来的生意伙伴。」 生意伙伴? 谁啊。 「上次不是说要吸入股票吗。用自身名义、或是收购空壳公司都会引起他们怀疑。」 所以呢? 眼见男神自己也陷进思考中,我拉拉他的袖子示意他往下说。 「昨天有一个在商界德高望重的人联系我,说乐意无条件帮忙。」 BOSS盯了我一会儿,轻叹一口气: 「我也觉得,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。」 含著一口淡粥,我愤愤挥舞双手。 不许从我的眼神里读心! 下午两时,BOSS把属於他的被子重重盖在我身上,说: 「我要出去了。捂一身汗,很快便好过来。」 我挽著碎花被子的边缘,点头。 「回来买粥给你吃,你乖乖待在家。虽然不知道你外出是要做什麼,只是生病就不要再 ‘梦游’了。」 服用了咳药水的我嗓子好了不少,只是仍然鼻音浓浓: 「BOSS……变了。我现在是在做梦?」 男神很难得的揉揉我一头乱发,语气没有什麼感情变化。 我猜他可能是害羞了。 「因为你平常吱吱喳喳说个不停。现在静下来,好像有点……不对劲。」 我眨巴眨巴眼晴,嘟嚷: 「你不喜欢的话,那我以后少说话?」 当然也是说说而已。我才没有用苦肉计这般低级的招数呢! BOSS放开了覆在我头上的手,转过身去收抬小几上的垃圾。 「…….不用。我也不是讨厌。」 嘿嘿嘿嘿嘿。 我睡了个浅觉,醒来后靠在床沿发呆。 一直等到黄昏,夕阳斜照之时。 我趴在窗边,看著远方的一颗小黑点逐渐现出轮廓,再成了男神的模样。 夕霞下的男神浑身淋浴在橘红光中。明知他看不见,我仍然傻呼呼朝那个影子挥手。 BOSS手中装著粥的白胶袋顺著他的步伐,前后前后的划出弧度。 一晃、一晃。 嘿,男神。 回来了啊。 (21) 不知是否因为生病的关系,男神这数天对我特好。 买吃递水的不在话下,连续几天起床后都发现被子没有东歪西倒。以为自己半夜乱踢被子的坏习惯改掉了,得瑟地向男神说了,换回一句: 「那是我替你掖好的。」 我整个人都木在原地,指著男神结结巴巴问了一句: 「BOSS……你、你是不是爱、爱、爱上我了!」 作为回答,男神淡定地选择无视我,转过身去接电话。 说来连日来男神接电话的次数直线上升,某次我心血来潮打趣他: 「新女友啊? 要每天报备?」 夹著小熊发卡,眼中闪著电脑屏幕光彩的男神抿唇,过了好一会儿才答: 「是上次说过的生意伙伴。」 我贼笑著挪近男神身旁, 「那你用得著每次都避著我,神神秘秘的打电话?」 BOSS终於从笔记本中转头看我,无语。 冷不及防,男神又别过脸去,突然生硬地转移话题: 「对了,你生日快到了吧。想要什麼礼物。」 用「受宠若惊」也不足以形容我此刻的心情。 具体情况大概就像掉进米缸的老鼠吧,吱吱吱吱吱! 好半天后,我把光著的脚丫叠到男神的裤管,搔搔头: 「不用礼物啊……」 光是「记得」已经很好。 男神的语气仍是硬梆梆的,我猜他也许不习惯问人这种问题。记得上年BOSS生日我送了他一套俄罗斯娃娃,当时他的表情跟现在的相差无几。 我灵光一闪: 「我平安夜不是送你苹果了吗,你就送我香橙好了。」 想到男神的性格,我特意加了一句: 「不用买一大箱,我俩吃不完。」 没有记错的话,送一个橙子代表心想事成、两个代表成双成对、三个表示事业爱情更上一层楼。 我在心中双手合十,默念: 两个橙子两个橙子两个橙子两个橙子两个橙子…… (22) 一月二日,这天天朗气清,似火骄阳把寒冷驱散。 我趁著男神出去买香橙了,乐呵呵在木椅滚来滚去,幻想著一会儿是不是应该锲而不舍又含蓄地再问一句: BOSS你真不是喜欢上我了哈哈哈哈哈。 相信要是问他一千次,他也是当我是说笑吧。可视调戏男神为终身事业的我坚决不放弃每个机会! 一如以往趴在冰凉窗框等待男神回家,暖光打在脸上,脸颊都彷佛冒著新鲜热气。 「铃铃铃、铃铃铃」 这个时候谁会打电话过来啊? 我飞扑到木桌那儿按下接听键,又屁颠屁颠抱著话筒重新靠在窗边。 「喂,请问找谁?」 对面沉默了好长时间,不是恶作剧电话吧? 刚想挂线,一道温润的声线传来: 「小言,生日快乐。」 「……」 是他。 「小言,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。可你听爸爸说,方镜秋那边我会叫……帮他,你好好过日子,不要委屈自己。啊?」 脑海还没来得及转过来,下面的说话我都不太听得懂。我呆呆拎著话筒,突然想到一个很可怖的念头。 太恐怖……我不敢细想。 太恐怖了。 「爸爸。」 我平静地往那边唤了一声。 康枰青窒了一下,再次开声时语气有明显的欣喜和颤抖: 「孩子……小言…….」 我攥紧语筒,视线往下瞧,眼睁睁看著男神依旧在那条狭窄的小道上缓缓往这里走过来。 严冬,小路两边尽是枯萎的花草,弯弯曲曲一直蜿蜒到楼房。 於是,一切一切都拥有了理所当然的解释。 有钱有势如你的男人,是不是早已聘了私家侦探来查探你儿子的一举一动,才能在我陷入困境时做出如此反应? 我笑了笑, 「爸爸,我和你一样,喜欢男人哦。」 「妈妈气得眼晴都发红呢,把我赶了出来。」 言罢,我也不知道该说什麼好了。 震惊也有、伤心倒是一丁点亦没有。时间过了太久,久得我都学会平淡又理智地笑著面对一切。 只是…… 爸爸,你为那个男人抛弃了一切,却教会我自爱。。 是不是因为你早就知道,我是个没人疼的孩子啊? (22) 脑子空白一片,其实我此刻什麼都没想。 男神进门脱鞋时,我坐在地板上抱著膝盖,呆呆抬头问他: 「买了多少个橙子啊?」 他举了举手中的袋子,晶亮的眼底有微微笑意,说: 「两个。」 我笑了起来,真的买了两个啊! 把头埋在膝盖里,我闷闷开口: 「方镜秋。」 这是我第一次唤BOSS的名字,下面的语言都堵塞在喉咙中。他走近属於我的方格,蹲下。 轻轻揉了揉我的头。 「怎麼了啊?」 「……你怎麼记得我的生日。」 「……」 「是不是那个人和你 ‘无条件交易’时,对你说要好好照顾我,对我好啊。」 男神闷声不吭。 再次开口时,他的语气带著少许慌乱: 「他是这样说过,但就算他不这样交代,我也会依旧这样对你。」 是吗。 会留意我会乱踢被子,半夜特意起来替我掖好? 会记得四年来都从没提起过、庆祝过的我的生日? 他扶著我的前额,强逼我抬头,正色道: 「康言,我事成后会一直把你留在身旁,把你当亲生弟弟般疼。」 他掌心的温度从我的额头传递到深处,好暖好暖。 噢…… 我把垮下的嘴角硬是提起,把他放在我额上的手强行掰下来, 「可是,我不稀罕啊。」 「BOSS,我根本没打算……留下来。」 说罢,我霍地站了起来。 把小熊小花、苹果香橙、家里钥匙、碎花被子一股脑儿堆积到他的面前,我擦擦汗,对他说: 「这就是全部了。」 男神手足无措地看著我,以及下方一大堆熟悉的物件。 说难过,其实也不是太难过。 说失望的话……也许有几分。 至少还没有到要哭的地步。要不是真的变成了八点档狗血剧了啊。我不切边际地想。 想说几句话来逗乐自己,可是这不是好时机,眼珠转了几圈脑袋依旧空荡荡的。 也许到了明天,一切便会好过来。 「这个家,你喜欢往到什麼时候,便留到何时。」 「爸爸那边你跟他说,如果他不叫那个男人帮你,我就永远不原谅他。应该就OK了。」 我一直维持著表情套上大衣,走的时候只捡了钱包。 真的觉得,这出闹剧还蛮好笑的。 不这样的话,要做出什麼表情呢。 像所有偶像剧般,我踏出门槛的那一步,他从后方紧紧拉住我的手臂。 我抿紧嘴唇。 「……我把所有东西都给了你啊。」 所有。 头也不回,脱口而出: 「让我走吧。」 放我离开,好不好啊。 (23) 「阿言、阿言!收钱了。发什麼呆!」 我「哦、哦」了两声,一瞄显示屏里的价钱,对头发染成鹦鹉色的小孩儿说: 「三十六块半。」 小孩儿掏了三十七块扔在收银台,嘴角朝天一副不可一世的嘴脸。我找续五毛钱给他时,对他语重心长道: 「小子,这麼晚了,快回家吧。」 他用看精神病的表情盯著我,骂骂咧咧提著东西走了。 店长凑到收银处,也不怪我,只是调侃: 「康社工,又在训孩子啊? 常叫人回家,是不是有生意都不干了啊?」 我摇摇头,悲壮地对店长说: 「店长,这麼晚了,你也回家吧。我自己一个撑得住整所便利店的。」 店长哈哈大笑,赏了我一个爆栗: 「看你这阵子下班后不赶著回家麼,要不要转当全职啊?」 我想也不想就拒绝: 「别留我,我可是要皈依佛门的人。」 下班后,我在小巴站候车,踢著路边的石子,拉紧毛茸茸的围巾冷得直哆嗦。 从口袋中掏出手机一瞧,关机了。 从那日离家后已过了五天,BOSS第一天平均每小时打一次电话来,堪称夺命追魂CALL。 结果我直接关闭手机电源,跑到邻区的旧屋租了个小单位。 洗手间是每层共用的,卫生条件比较差。但是独自一人住得安稳,这点倒是出乎意料。 在这楼价比海鲜价浮动得还要厉害的这个时代,我心中算了算银行里的存款与支出,恐怕也捱不了多久。 向来与文艺八竿子打不著的我在这个夜里,脑海中的灯泡一闪一闪,忽然想到四个字。 还君明珠。 小巴从黑夜的远方极速驶过来,扬起地上滚滚沙尘。 冻僵了的嘴里哼著: 「你是风儿我是沙,缠缠绵绵绕天涯……」 在司机诡异的眼神中,我自若找了个窗口位置,颠颠倒倒唱著历代还珠格格的主题曲。 (24) 在便利店中碰到大学同学时,已是离家后的两周。 老大一身军装,比我还高挑的身材显得英气逼人。我在他的背后东张西望,找准时机猛地扑过去。 正在杜蕾斯货架拣拣挑挑的他明显被我吓了一跳,我朝他促狭地挤眉弄眼: 「你用还是对方用的啊?」 他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,明智地绕过这个话题: 「整整三个月没联络了,上个星期大学聚会也不来。你这小子死到哪儿去啦?」 我谄媚地捶捶他肩膀: 「我……说来话长了。老大,别生气哈!」 老大霸气并且火爆的性格依然没变,闻言他皱皱眉,拉著笑眯眯的我往外走。临行前还不忘朝店长大吼: 「今天康言被我承包了!」 「……」 待我回过神时,我已坐在不远处的大排档里,穿了短裙等於没穿的啤酒女郎甜笑著放下半打啤酒。 老大熟练地用牙「扑」一声开瓶,粗鲁地拍拍我的头: 「说来话长,那便慢慢说。有我罩你。」 他是我为数不多得知我喜欢男人的人,记得……那时也是相似的情况。 那年大一,我刚向妈妈出柜。妈妈冷冷道了一句: 「我就知道。你的眼神,跟你那爸一个德性。」 老大在楼下公园找到我时,我哭得哗啦哗啦,然后他说: 「怕什麼,有我罩你。」 那天晚上我哭完以后,与他肩并肩唱著「朋友一生一起走」摇摇晃晃回到他的宿舍。他收留了我很长的一段日子。 物是人非,他却向我说了同一番话。 我灌了一口啤酒,像当时一样对他说: 「老大,如果我喜欢的是你,就好啦。」 他也像当年一样,笑出一口白牙: 「说什麼傻话。」 (25) 霹雳啪啦似倒垃圾般把话语倒出来,喝了不少酒的我说得颠三倒四还不时傻笑。 老大听完后,只一针见血问: 「简单点来讲,你现在有什麼打算?」 我晕呼呼举起两根指头,口齿不清地说: 「两个选择。」 「一、是我现在就去剃发为……啊不,去静修。」 「二、就是我重新开手机……待他东山再起之日,跑去当和尚。」 老大表情震惊: 「意思是,我下次看到你时,你铁定会成了光头?」 他大概以为我喝胡涂了说浑话,遗憾地揉揉我这一头乱发: 「多可惜啊,手感那麼好。」 摸了一会儿,又用哄小孩的语气说: 「唐言,我还不清楚你的个性吗。既然作了决定,为什麼还犹豫不决啊。」 我茫然眨眨眼,小声自言自语: 「想走,可是不放心。想留下,可是不甘心。」 明明说了「让我走吧」这种话呢。 明明应该已经把一切都放下。 练过功夫的老大以猛虎之势一把在口袋中掏出我的手机,按下开机键。 「……你BOSS平均每一小时发一个讯息给你,好有毅力。」 我不明就里的看著他手中熟悉的手机,老大快速刷著屏,把耳朵贴近屏幕。 「喂,小康言在XX路XXX大排档,快来捡他回家。」 卧…….糟……. 老大挂线后,嘱咐我: 「快装醉!婆婆妈妈的,喏,帮了你一把。以后记得感恩图报哈!」 说罢,还贴心的付了款,临走前他一瞥远方: 「哟,那个就是你BOSS? 还挺俊的嘛。」 大叔们猜拳的起哄声、啤酒女郎的娇笑声逐渐远去。 剩下我无措地呆坐在大排档里,眼晴发直看著男神从黑暗中朝我走来。 (26) 穿著啡色毛呢大衣的男神一步一步,渐渐向这个方向走近。 最后,俯视一身酒气的我,眼神复杂。 两周没见,男神看上去并没太大变化。当然也可能是夜里灯光晦暗不明,我连他的五官亦描绘不清。 心中的阴霾顿时一扫而光。 既然做了决定,又为何要矫情呢。 真没用。 我扁扁嘴,朝BOSS伸出双手: 「要抱。」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像个讨糖的小孩,带了点委委屈屈的意味。 没有大吼「你去了哪儿啊到处都找不到你」、没有解释、没有道歉。 男神什麼也没说,只是轻轻顺了我的额发,指尖捎著微冷温度。 背著我,蹲下。 乖乖趴在他的背上,手臂缠上他的颈项。 和他紧贴著的地方热烘烘、暖笠笠的。 他背著我,小心翼翼走过弯曲的小道,顺著沿途或明或暗的街灯。 我眯起眼凝望地上那个融为一体,在光暗之间拉得长长的影子,倏忽觉得…… 其实,真的没有所谓。 想回家了。 「你会把我当亲生弟弟般疼?」 男神腾不出手,脑袋轻轻一侧,安抚性地碰了碰我的黑发。 我把头埋在他的肩膀,笑了笑,大著舌头道: 「才不要这麼轻易地原谅你。」 他放慢了步伐,也不开口,似是想聆听我的话。 一阵冷风扫荡大地,枯叶簌簌抖动。「哒、哒、哒」的脚步声在寂静夜里令人无比安心。 胡里胡涂地举直右手,朝BOSS像说秘密般耳语: 「瞧!在这儿向上望,可以见到我们家的窗户。」 「……你每次回家时,都要记得朝那边挥挥手。」 男神坚定地点头。 「以后逢周一、三、五要夹小花发卡,二四六要换戴小熊。要不然、要不然他们会吵架……唔…….」 「星期日我替你绑喷泉头,以前怕你生气……都不敢尝试……嗝。」 我小小的打了个酒嗝,只听见男神的鼻子里发出微笑的喷气声。 他说: 「好。」 后来的事情,都很模糊了。街灯一晃一晃,我像乘坐在飘泊小船般,又似躺在了儿时的摇篮。 我对他说,你每天晚上都要给我一个晚安吻,对我说 ‘宝贝,晚安啦。’ 我说,吃完饭你要负责洗碗,我们要分工合作,互相帮助。 我说,你再买两个橙子,我们一人一颗好不好。 他都一一答应下来。 朦朦胧胧间,我锲而不舍的问: 「BOSS BOSS,你真的不是喜欢我麼。」 男神脚步一顿。 他用头蹭了蹭我耳边的的发丝,笑说: 「都认你当弟弟了,当然是……喜欢啊。傻瓜。」 我搂紧他的脖子,吸吸鼻子: 「……我也喜欢你啊。」 傻瓜男神。 (27) 日子重归安宁平静。 正逢周日。清晨惊见男神紧攥著橡皮圈,严肃地站在我的床边,著实吓了一大跳。 我讷讷搔著似鸡窝的头,咂巴咂巴嘴唇: 「BOSS,有何吩咐?」 男神不语,忽然坐到我身前,感觉到床下陷时的微微震动。把橡皮圈塞在我手心,他抿紧双唇,低头。 我一怔,醍醐灌顶。 明白过来,男神还真是言出必行啊……这麼认真反而弄得我不知所措起来。 指间一收,执起他额前一大绺黑发,我半跪床上专注地把它束起。 BOSS温顺得像只等待主人顺毛的大狗,我忍不住拍拍他的头,说: 「好乖、好乖。」 男神无语抬头,我边欣赏著我在他头上的杰作,边笑咪咪地跟他道: 「小狗狗,去衔份报纸来啊?」 他试探著触碰头上竖起的「天线」,没说满意与否便一身低气压走出厅外。 我摸摸下巴……昨天他到底还答应了什麼不平等条约?! 很快我便清楚了。 吃过饭后,BOSS默默带上手套,洗碗的动作一气呵成动作麻利。我惊讶不已,出奇地倚在门口问: 「现在的兴趣班还有开设洗碗课程?」 男神: 「……这两周里,摔破了三只碗两个杯子。」 我乐得笑不拢嘴。其实也没有什麼可乐,只是我就喜欢为男神的笨拙而发笑。心中还隐隐自豪: 看! 我教会男神洗碗! 洗碗! 迟早我也可能征服宇宙的自信感冒出头来。 到了红霞染天之时,远处小小的男神拎著一个胶袋,在道上昂首朝我挥手。 我差不多小半个身子都快探出窗外,矜持地小幅度地向他扬手。 红日刺眼,我双目都快睁不开了,隐隐约约看到BOSS回家的步伐似是加快了。 真好啊。 夜里。 我缩在暖乎乎的被窝里,忐忑不安地在黑暗中睁大双眼。 轻轻的「砰」一声,地上映出一抹长长的光,裹著一个高高的影子。 我连忙闭上眼,装睡。 紧张得快得心脏病了,被子里的手紧紧搓弄著被单。 有什麼温热舒服的触感,把额发拨开。 然后,是一个浅浅的、微微湿润的晚安吻。 「晚安啦,康言。」 我屏息静气,很久以后,他的气息还在。 忍不住睁眼: 「……要叫宝贝!」 (28) 切菜的时候,不小心切到手指头。盯著指头上那浅长血痕,我兴冲冲跑到厅里。 可怜兮兮把受伤的部份举到正在工作的男神面前: 「BOSS BOSS,我受伤了。」 「……」 我苦著脸假哭: 「受伤就不能拿重物,不能做家务,不能沾水了嘤嘤。要不然伤口感染就会发烧,高烧很容易烧坏脑成傻子的!」 男神表情凝滞。 「BOSS今天要拖地,啊那角落很脏要用力擦擦!」 「BOSS……这鱼不是烧焦了吗!!!?我们还是叫外卖吧……不要? 要不然吃杯面算了…….啊啊我不是怀疑你的厨艺,但话说你有厨艺这东西吗?」 「BOSS我想喝水……对虽然水不是重物,但我想喝冰水。冰水外面的雾珠会令伤口发炎的。」 「……别用这种眼神看我,我真没当BOSS你是傻瓜!」 「嘿嘿嘿,BOSS你真好。」 …… 准备洗澡的时候,我哼著某偶像剧主题曲,心里打著小九九。 用余光偷瞄男神……比平日更木无表情,还是算了。明明只想让他帮我洗头享受一下,冒著被看光的风险还要考虑对方的心情,真是太憋闷了。 穿衣服时看著被泡得发白的伤口,明日大概就会好全了吧。想想也真是挺可惜的。 湿润的头发还在滴答答往地下掉水,一开浴室门,发现男神朝这边看了过来。 我家里的地板是木造的,平日在家时不用穿拖鞋。乾净得很,地气也不凉。 呆呆看著男神皱著眉,朝我走过来。 擦过我的肩,在勾架扯了乾爽的白毛巾。 他蹲下来。我傻傻盯著他的发旋。 动了动圆圆的脚趾头,我掩饰著什麼似的大声问: 「想干什麼啊?」 BOSS没有抬头,我看到他的嘴角往上牵动: 「不是说你的手不能碰水吗,脚都没擦乾。」 「……」 我呆在原地,看著他动作轻柔地捧起我的脚丫。 仔细地抹乾上面的水滴,脚趾缝也细心擦好,像对待一件珍贵的瓷器般。 指尖掠过脚掌,微微发痒发烫。 从很久以前,我便发现BOSS在某方面是个蛮迟钝的人。 有一次那个女的在他办公室,对男神撒著娇说最爱的一只耳环在那地儿不小心掉了。 男神只是瞄瞄她的右耳,直言不讳: 「那就买新的。」 至今那女人的表情,我回想起还是想笑。 此刻的男神表情没有丝毫不甘愿,专心地维持著这个姿势,笑著对我说: 「你怕痒啊。」 「以后你不乖的话,我就挠你脚底。」 他明明知道,指尖那个伤口根本不碍事。 「……你对我,比对你前女朋友还好。」 BOSS闻言一顿,俐落地站了起来,直视我轻声道: 「康言,你不一样啊。」 我抿了抿唇, 「哪里?」 大概觉得不好用摸过脚丫的手揉我的头,他像那天晚上一样,微微低头。 额头轻轻与我的黑发相抵。 发丝落在我的耳际,好痒好痒。 「你是我的弟弟,我把你当成惟一的家人。当然不一样。」 「……」 「怎麼了,一副想要哭的样子。」 ......没有想要哭啊。 没有啊。 (29) 叮咚、叮咚、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。 这种节奏感……我面色剧变,用手挡著正要开门的男神,垮下脸: 「我来……」 这人按两次门铃后很快便不耐烦,要是你不应门,他可能躁狂地连连摁键—直到屋内人开门为止,或是直到门铃坏掉。 木门打开一条缝,老大果然在门前「啧啧」蹙眉,手上还提著一大盘水果。 我立刻诚惶诚恐拉开铁闸: 「老大,你怎麼杀上来了?」 老大熟练地用脚趾脱鞋脱袜,毛毛躁躁开口: 「来看看你,免得哪天你死在家中也无人知晓。」 我趁男神还在身后,不屑地上下扫视老大: 你不就是想视察我男神麼。 老大同样用高高在上的眼神回答: 小子,你管我。 「哈哈哈哈哈这一定是我家小言的BOSS啦,这麼多天承蒙关注哈?」 我一把拍掉老大伸在半空要求握手的大手,木著脸对危言耸听的老大说: 「谁是你家的人。」 淡定地向脸色并不好看的男神解释: 「他是我的死党,大学同学。」 老大偷偷向我贱笑,两手覆在我的头上不断用力揉搓,欣慰地说: 「小言啊,就是害羞。」 ……小心我明天告诉你家那位说你调戏我。 男神皱著眉,用「成何体统」的眼神挪开老大放在我头上的手。 趁便用指尖替我顺了顺发。 「原来是……宝贝的朋友啊,幸会。」 卧……..糟…….. 偷瞄老大,我猜我俩的表情绝对同步了。 男神终於绽出一个绅士的笑容,拽著我的衣袖到厨房去: 「你先坐坐,要茶还是水?」 老大也不是白混的,不到数秒他也面不改容道: 「咖啡,谢谢。」 BOSS关上厨房的门,眯起眼抱著胳臂: 「来者不善。」 我首次放肆地朝男神翻了个白眼, 「他就是来捣乱的,你们都别这麼幼稚好吗。」 男神冷哼一声,显然没把我的劝告放在心中。 「他这架势……似是要抢走你。」 …….BOSS你是撞邪了吗?! (30) 我对著想像力丰富的BOSS无言以对,打开厨房门打算溜出客厅, 老大饶有兴味地朝我们这边看过来,男神捉著我的胳臂拉得我一个踉跄。 扒开我额前碎发,俯下身「啪答」在脑门亲了一口。 男神拍拍我的狗头……啊不,他拍拍我的头,原谅我太震惊了。他勾起唇角,满意地向目瞪口呆的老大道: 「晚、安、吻。」 BOSS你把「晚安吻」的时段硬是提早了四小时! 老大: 「……」 我神智不清地在老大身侧坐下,老大幽怨地摇著我的肩膀: 「其实你们早已相亲相爱了吧!!」 斜睨他一眼,我凉凉开口解释: 「他说把我当亲弟。」 老大毫不避讳地爆了句粗口,说: 「那他一定是个弟控。」 「……」 沉默,再沉默。 最后还是老大抛开这不解之谜,转了个话题: 「那他的公司现在怎麼了,还有希望夺回吗。」 我摸摸下巴: 「我也不知道。自从知道爸爸跟他的事业扯上关系后,我便没有再过问了。」 「那你不懂留意财经新闻或是什麼的吗?!」 「难道我不用追剧吗?!」 「……」 老大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,说: 「你真的不管世事。」 我挠挠头,见男神正在厨房探头看向这边,还朝我安抚性的一笑。迟疑地开口: 「应该蛮顺利的吧,这些日子他的心情都很好。」 老大表情深沉: 「怎麼我觉得这是因为你的缘故呢?」 绕了一圈,话题又绕回原点。就似打了个死结般。 「你还是先走吧,要不然你家那位就应该担心了。」 我咳了两声,实在不习惯看到脸红红的老大。 「哼,他就是爱大惊小怪。」 有胆子你就留下! 「那、那、那我还是先走了!」 我没好气地扬扬手,示意他快离开。 把他送到门口之时,我弱弱地道: 「老大,谢谢啊。」 脸颊已经褪下热度的老大哈哈发笑,豪爽地一撸我的乱发: 「说什麼傻话。要是真成了的话,把他带到我家给嫂子看看啊哈!」 (31) 夜里,我平躺在床上,把被子盖到坐在身边的男神膝盖上。 「今天给了晚安吻,现在还要吗?」 懵懵懂懂把五指弯成爪,我嬉戏似的从上到下挠著男神的背: 「要。」 月色朦胧,温和的银灰色撤在男神轮廓分明的侧脸。 我鼓起右脸颊,用手指示意。 他把吻印在我的右脸,呼气的触感喷在脸上,似是渗著体温。 我趁势鼓起左脸颊。 他似笑非笑看我一眼,「啪答」的亲了一口响亮的。 顺势俯身,蹭蹭我耳际的黑发。 我举起双手,阖上眼描绘他的眼角眉稍。 初见时,心脏真的像所有爱情小说描写般,噗通噗通跳过不停。 对著一个男人。 后来,喜欢这个人,已有四年了。 学会戏弄他、无视他、偶尔得寸进尺欺负他。我不认为先爱上的人注定就要卑微,只是有时很多东西身不由己。 觉得憋屈的时候会笑著面对,对自己说: 没关系啊康言。 没有谁规定你付出全部真心,就一定能收获同等回报。 天底下没有这般歪理。 可是他对我好时,很温柔很温柔的时候,我却总想哭。 太软弱了,可不成啊。 「BOSS BOSS,我怎麼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啊?」 男神好笑地执起把我的发丝,顺著耳廓绕到耳后,像哄一个嚎啕大哭的小孩般轻声说: 「不是啊。」 「我觉得小言……已经很好很好了。」 是吗。 我也觉得会纵容我、很温柔很温柔、偶尔会像小孩子般吃醋的男神…… 很好很好。 不过…… 「BOSS你刚刚在老大进门时偷偷脱下了发夹对不对?」 「……」 「而且你还叫我宝贝!」 「……」 求得这段时光,何其有幸。 (32) 与老大聊完后,我开始有意无意留意财经新闻。 某天清晨与男神并肩嚼著包子时,惊觉不知何时我们从最初看的财经台调为八点档重播台。 我悬心吊胆,手指颤颤巍巍点著屏光幕: 「BOSS……你什麼时候陪著我看重播的?!」 男神很是仔细的思考片刻,神色坦荡: 「自从你上次回家以后,我们朝早就开始转看这台。」 「习惯」太可怕!我竟然现在才察觉「男神陪我看了两个星期肥皂剧」这般冲击事实。 我不解,叠在男神裤管上的脚趾头动了动, 「为什麼,你不是要留意股市吗?」 男神无语,暗示性地一瞟我那敞开的房间。 「……好我不会再躲进房间追剧。」 下午再接再厉,打算用万能搜索器了解公司最新状况。结果…… 「康言,我想吃橙子,能给我切一个吗?」 「好。」 「小言,你来看看这块地儿是不是发霉了?」 「……那分明是BOSS你没有好好打扫!」 「六点了,今天我煮饭吧,小言你来搭把手好吗?」 「……好。」 还真怕男神一不小心烧了厨房! 我像个考拉般趴在男神肩膀指指点点,嗅到他身上的油烟味: 「BOSS你越来越像个住家男人啦,嘿嘿嘿。」 男神像往常一样侧侧头,碰了碰我的耳朵,抽油烟机的「呼轰」声掩盖了他一部分声量: 「没办法,要……你啊。」 我竖起耳朵: 「你后半句说什麼? 我听不清楚。」 BOSS无奈地笑著摇头,用筷子在热锅中夹了一块糖醋肉,投喂般递到我唇边。 我笑咪咪一大口「啊唔」把它塞在口中。 嚼嚼嚼嚼嚼。 必须举起大拇指,男神烧的餸菜终於有味道了! (33) 晚饭后,男神出奇地套上西装。发型梳得一丝不苛,浏海向后立起一副精英相。 许久没见BOSS这副模样了,有种熟悉感又有点陌生。 「BOSS,是不是计划出了什麼问题啊?」 男神笑说: 「没有。别担心。」 揉了揉我的头,男神欲言又止。 最后我只是眼巴巴看著他向我挥挥手,走出家门。 之后连续数天的清晨也不见男神踪影。 有时候他会给我留下字条,要我别担心,一切都十分顺利。后面还有一连串今天晚上回来吃饭想吃鱼什麼的琐碎事。 偶尔他匆匆出门,来不及写字条。我便一整天呆坐在沙发等待。 有一次不经意在沙发上睡著了,朦胧间听到钥匙扭动的「卡」一声,然后是蹑手蹑脚的脚步声。 迷糊间,有什麼柔软而温润的覆上我的眉心。 有点像羽毛拂过的触感。 我紧紧闭著眼睛,不知为何突然不想睁眼看他。 因为男神一定是那副很温柔、很温柔的表情。 夜里逆著光的男神再次给我晚安吻时,我特意提起: 「BOSS,你刚才是不是偷偷吻了我啊?」 我发誓,虽然天色已黑,男神迅速别过脸去。 还是能看到,隐藏在黑发中那红透的耳根。 (34) 尽管心里劝说自己不要过问,也清楚男神隐隐约约阻止我获得任何消息。 然而在某个男神夜不归户的晚上,我还是忍不住手痒打开笔电。 两指忙碌搜寻。 那时一泓清轮挂在窗外,月色很美很美。 我做贼般不时心虚地一瞄门口,一边飞快纳入所得资讯。 ……啊? 「U集团股价迭荡大揭秘—董事局内部大乱斗」 「集团大换血,曾经的CEO重新上任」 「幕后推手X集团: 方总是最佳CEO人选」 ……. …… 茫然盯著电脑,已经不能算「新闻」下方的发布日期。 煮糖醋肉那天晚上,是他首天重返董事局的日子。 说想晚饭吃鱼,最后却对著红烧泥鳅一脸嫌恶的一天,是把那女人赶出董事局,重新坐上CEO位置的那日。 为什麼要瞒著我……? 某天晚上,我半靠在软绵绵的碎花枕头上,再一次提起: 「真的没关系?但你这阵子不是在东奔西跑吗……」 男神摇摇头,第一次用类似低落的语气对我说: 「累。」 我抿紧唇,学著他平日的样子,半跪在床上双手捧著他的下巴。 额头相抵,蹭了蹭。 「没关系啊,BOSS。」 「真的不成功的话。我们从头开始,白手兴家好不好?」 他盯著我看了好久,然后垂下眼睛笑著说: 「嗯。」 现在的我,整个人都木掉,瘫坐在椅中。 一头雾水,莫名地觉得讥讽。 男神,你心里在想著什麼? (35) 后来静然流逝的时间,我只想著一个念头: 「他成功了啊……」 我是不是已经没用了呢。 想过留书出走、不告而别、或是在他回家时强吻他一次才远走什麼的。 然后还是觉得,当面说清楚吧。 作为一个男人,还不致於这点勇气和承担也没有。 说来,也不能窝囊得喜欢一个人这麼长的时间,连正正式式的表白也久缺。 至少要说句「男神,我喜欢你」。 毕竟这麼久了。 毕竟要走了。 日落黄昏,云蒸霞蔚。 心里回转著的只剩下一句: 男神,我超级超级喜欢你啊。 (36) 男神回来时带著一身疲惫的气息,我眼尖瞄到他早上还笔直的西装皱了少许。 「想在小道跟小言挥手,怎麼都看不到你呢。」 我怔了片刻。 踮起脚尖,一鼓作气跳下木椅飞扑到男神身上。搂著他的腰把头埋在他身上,闷声说: 「BOSS,我超级超级喜欢你!」 男神低低笑了笑,胸膛震动,拍了拍我的后脑勺: 「我也喜欢康言。」 我抱著他不肯撤手,顺势接著他的肩膀— 拎出生平所有勇气往那两片柔软的唇「啾」了一口。 「……是这种喜欢。」 自顾自舔了舔唇。 男神你又偷偷拿了我珍藏的蜜瓜味口香糖上班时嚼是吧?! 「可是你不是夺回公司了吗。」 我别过脸去,装作瞄瞄窗口外头的风景。 晚霞漫天,被染成橘红色的大汇「人」字型地朝远方翱翔。 渐渐化成无数小黑点。 「你可能也觉得喜欢男人这事儿很别扭吧……所以我要走—唔!!!!!!」 睁圆双眼。 唇被封住了…… ……舌头!! 一手用力按在我的后脑上,一手覆盖在我的双目,霸道而不留余地。 粗喘的气息,灼热的触感、扫遍侵噬口腔每个角落。 喉咙不自觉发出微弱的「呜呜」声音。 好痒、好渴、好奇怪。 被逼得靠在冰凉的墙上,我整个木了。 放开我的时候,男神轻柔地擦掉我唇边遗下的痕迹。 与我额头相抵,他笑得好开心好开心,眼晴很亮, 「我也是这种喜欢啊,康言。」 (37) 在长木椅上抱著膝盖,颤著手接过男神斟给我的热茶。 刚、才、吓、了、一、大、跳…… 小小呷了一口,眼神左闪右避,就是不去看盯著我猛瞧的男神。 男神捏了捏我的鼻尖,清清喉咙: 「因为你爸说你讨厌他,我便以为你恶心这种事……」 仔细回想,明明向爸爸出柜了……敢情我向全世界都出柜了楞是没向男神出柜?! 男神朝我挪近,我向后一缩,弱弱开口: 「那为什麼要认我当弟?」 沉默许久,BOSS轻声道: 「打算把你留在身边,一辈子。」 「当不了爱人,当家人好好照顾你看著你,也好。」 初升的月轮既大又亮,男神的黑眸映著一弯清清浅浅的明月。 我却不明白。 说真的,真的不明白。 「为什麼喜欢我……我可是个男人啊。」 一直不敢狠力捏自己,怕一用力,这梦便会醒。 有一个人,我喜欢他四年了。 今年二十七岁,四年才仅仅占了我人生的七分一。 像世界所有阴与阳、黑与白、雌与雄。妈妈从小不断向我灌输: 「你是个男人,要找个女人共度一生,别像你爸。要找个女人,要找个女人……」 常听老人家说: 爱人之间最好能性格互补。哎哟,要不然日子就难过啦。 於是在四年间,我不经意寻找他所有的潜质,用尽理由来说服自己还有机会。 嘿。他严肃认真,我逗比缺条筋。他比平均身高要高,我比他矮。他较喜欢简单素色的物件,我倾向缤纷花哨。他好甜,我爱酸。 为什麼只是男和男,就不行了呢。 无数次想,若然是一般男女,大概就很简单了吧。 若是我长发披肩,红唇短裙。是不是当初我问BOSS是不是爱上我时,他就能毫不犹豫地回答: 「是啊,小言。」 是不是在那天酒醉后我伏在他的背上,他对我说的就是: 「当然啦,喜欢你啊,那麼当然要好好疼你。」 我侧过头去,红了眼眶。 「BOSS……为什麼,就喜欢上一个男人呢。」 (38) 男神搂过我的肩膀,把我的头摁在他的肩窝。 我习惯性地把脚趾头叠在他的裤管,两只脚丫不安份地动著。 「我都知道啊,小言。」 「你每晚背著我打工、为了追随我而离职、很多很多,我都知道。」 「包括在卖菜大婶哪儿说我是高岭之花,」 说到这里,BOSS无奈一笑。 「你在道上埋下了那麼多伏线,我一路走来……到了中途,就只想牵著你这个傻瓜一起走。」 「无论你是男或女。」 「你说过没打算留下来,我便想不如瞒著你。用弟弟的名义捆著你,不让你逃走。」 「小言……为什麼你会这麼不能置信呢。」 夜凉如水,我又朝他凑近了些。 从鼻子飘进心里的,是一如以往的温度和气味。 「因为……我压根儿没打算你会走这条路。」 太难走、太崎岖、太边缘。就算我由始至终在终点傻傻等待,也从没奢求他会向我走过来。 「可是呢,我把它视为一个奇迹。」 「嗯……?」 我捂著眼,低声说: 「你喜欢我,我喜欢你什麼的,不觉得就是一个奇迹吗。」 奇迹。 我一生所拥有过的,最美的童话。 (39) 夜里,二人静静躺在床上。 我搂著他的胳臂,心情久久不能平静: 「嘿,BOSS,我还打算向你表白后便去寺里当和尚了。」 男神低低笑了起来: 「那为什麼不一走了之啊?」 「……」 因为总觉得……总觉得……一定要破罐子破摔。 万一、万一、万一BOSS真的有一点点喜欢我。不告而别的话,要是他擧山涉水来我,那该有多苦啊。 我小小打了个呵欠,眼皮向下耸,心情却相反的亢奋: 「那我们不是绕了好多远路吗。」 男神侧身,把我搂在怀里,下巴枕在我的头顶: 「因为绕了远路,才能看到更多风景啊。」 ……嗯。 「未来的路或许很艰难。」 他顿了顿,语气认真: 「康言,你愿意陪我一起并肩,欣赏风光如画吗。」 我想也不想,用力点头。 不过…… 「BOSS,以前怎麼不发觉,你情话说得好顺溜!」 「……」 我用双手微微把他推开,拉开距离。 柔光银光下的男神抿著唇,耳尖渗著点点红。 我捂著脸,翻过身背向BOSS不去看他。 搂又搂了、吻又吻了,脸红个什麼啊弄得我也不好意思了! 睡意袭来。 迷糊间有什麼温热的从后背贴上来,搂紧我的腰。 低低的、轻轻的嗓音在空中回旋,悄悄飘散。 「晚安啦,宝贝。」 (40) 一个月后。 公司大换血。女强人琼姐领著一群小菜鸟,团团围在我的办公桌边问我: 「康言,为什麼你可以在BOSS身旁待了四年之久啊?」 我总觉得这场景好像似曾相识? 语重深长向一脸清涩迷茫的新力军道: 「因为我不垂涎BOSS的美貌啊。」 众人: 「……」 BOSS,即我男神从身后的办公室徐缓步出,拍了拍我的头,肃著一张脸对众人说: 「因为他是BOSS夫人。」 「……」 下班后,我在公司门口向男神勾了勾指头: 「BOSS BOSS,趁著天色晴朗还没下雨,我们快回家吧。」 BOSS笑了笑,说: 「好。」 世俗红尘,沿途或璀璨或艰辛,都有对方陪著并肩而行。 大概是这世间最美好、最美好的事了吧。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全文完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番外 (1) 那是方镜秋第一次起了这般阴暗的心思。 「还不如弄垮公司后,才趁机夺回。」 有一个人,带著浑身寒冷的气息理所当然地占据了他床的另一半。 那个随了他四年,最后还是选择了一无所有的方镜秋的人。 他说: 「可是BOSS,选择太偏僻崎岖的路去走,可能会迷路。」 於是方镜秋便知道,大概,对方是真的不想看到自己变成了这般模样。 正如四年前,父亲介绍黑道的人为他的事业铺桥搭路,他断言拒绝。 那时候,那人亦是一脸毫不掩饰的崇拜,对他说: 「BOSS! 你好帅!」 (2) 方镜秋自从住进康言家中后,很快便发觉对方是个不按理出牌的人。 出浴时把白衬衣围在下摆,在背后说他是高岭之花,抽风并欢快地扑到自己身上夹上一个稀奇古怪的发夹。 只是没想到,他会奋不顾身在危险前挡在自己身前。 更离谱的是,康言像个没事人般只哆哆嗦嗦抱怨说冷。 方镜秋中学的时候有过一段叛经离道的浑日子,父亲手执铁棍说要打断他的腿。 那时小倩还未成为他的女朋友。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女孩却挡在他身前,软软地帮他求情: 「伯父,别打啦、别打啦。」 似是那时开始,他便下定决心要好好照顾这个女孩,用一生一世的期限。 只是人心易变,他学会了纵容,她萌生了心计。 被背叛过一次,方镜秋便不信任有人会无条件为他做事。 於是他问康言: 「图什麼。」 他曾经的助理想了好久,垂下眼笑著说: 「二十万。」 (3) 康言有点不对劲。 他还是会对他笑、买早餐给他、逗比的对著门前的镜子咧开紫色的牙齿。 然而,他没有跟他一起嚼包子看财经新闻,他没有再埋怨说「BOSS,别偷懒快来洗碗」,偷偷藏起了他的小熊和小花发夹。 方镜秋夜里尾随耳蹑手蹑脚的康言出门,看著他麻利地套上制服。 在便利店的收银台前,客人把零钱扔在桌上,他笑著点算。 搬著两三个纸皮箱的货物,把手伸进冰箱里排好啤酒的位置。 ……二十万? 方镜秋在夜光中的玻璃倒影,抿紧了唇。 (4) 以为要说好多抱歉的说话、或是做一大堆家务才能让康言原谅。 岂料道歉后,对方疲惫的双眸好像蓦地闪著小火簇。 他说,是有一丁丁、一丁丁生气。 他无比认真地眯著眼,在两指间比了一条小小的缝隙。 方镜秋突然想笑。 觉得这个人,当真是好。 好得……想把他拥在怀里,把他的乱发狠狠揉一把,再对他说: 「委屈你了。」 (5) 康言病卧床上那天,方镜秋去了见未来的生意伙伴。 高级会所中的餐厅,外头映著碧波粼粼的游泳池。两个男人,坐在他的对面。 康言跟他爸爸像是一个模子倒印出来似的。 「那孩子啊,从小便很黏我。」 「我抛弃了他们母子,做出了这样的事情……他很恨我吧。」 旁边的男人把他的手覆在康言爸爸肩膀上,无声地指了拍。 「我知道他选择追随你,我们可以帮你。你可以作为交换,好好照顾他吗?」 「那孩子……很快又大一岁了吧。」 ……那麼,康言一定也很讨厌这种事情吧。 被一个男人喜欢。 方镜秋沉默,正色摇了摇头: 「我不答应。」 「我会好好疼他,但这是我的意愿,心甘情愿。不能用来当做交易。」 那两个已届中年的男人,不约而同默然看著这个青年。 好像能看到最初那个为爱不顾一切、不让任何东西染污、无论旁人说什麼有什麼再大的夸惑,亦要坚守的自己。 只是后来一个被世俗左右,结果悔了最爱的人。 一个心灰意冷,放弃了一切而沉沦。 如果是这两个孩子……大概就不会绕如此远的路了吧。 (6) 纸不能包著火。 方镜秋就不知为什麼出去一趁买橙子,回来后对方已得知真相。 康言看上去并不生气,甚至没有为他的隐瞒而伤心。 方镜秋看著地上被围了一大埋的熟悉物件,突然觉得心慌。 好像下一刹那,这个人就要消失不见了。 「弟弟」一词脱口而出。 想把他捆在身边,无论用什麼名义。 只要他能留在自己这儿,什麼也没关系。 (7) 其实也不是找不到他的踪影。 每天深夜,方镜秋都跑到便利店隐匿的角落,看著工作中的康言。 就只是静静看著。 看到他笑,偶尔会觉得心疼。 有时候盯得久了,会从他的口型发现他常常向客人及店长重覆一个词语。 「回家。」 於是每一小时,都忍不住掏出电话,给他发一条讯息。 「康言,快回家吧。」 (8) 那人脸蛋红扑扑、乖顺地伏在他背上。 繁星下,小小声的说著许多许多小要求。 明明是二十七岁的男人,在他面前总表现得像一个小孩子。 很可爱。 「才不要这麼轻易地原谅你。」 唐言搂紧他的脖子,大著舌头如是说。 方镜秋却觉得…… 太喜欢他的心软。 (9) 他们迎来了唐言的「老大」。 那个一脸神气及挑衅的男人撸了把康言的头发,说是「他家的」康言。 才不是「他家」。 是「我家」的。 宝贝。 把他拉到厨房时,康言不可置信的说他想太多。 ……方镜秋觉得康言太没危机意识。 於是在那个老大面前,故意响亮的给了康言一个晚安吻。 哼。 (10) 康言说过,「根本没打算留下来。」 於是方镜秋拼命给他寻找留下来的理由。 故意支开他不让他看新闻,用各种平和的假象骗他一切如旧。 然后在某天夜里,康言突然吻了他,对他说: 「……是这种喜欢。」 很久以后,方镜秋有时候会想,是不是当初康言真的跑去出家了,他们就永远没机会在一起。 但,并不是这样的。 一定会在一起吧。 他跑到天涯海角,也会把他追回来。 已然相遇相知相爱,怎麼舍得不相守。 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 书本网【抹茶まっちゃ】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